預產期還在半個月後，莫家已經籠罩在一種緊張又興奮的氛圍中。

是夜，月亮出奇的漂亮，地上的薄雪反射著一層柔和的光芒,萬籟俱寂。

聽到輕微的聲響,才閉眼十幾分鐘，又睡得淺的緣故,莫淮北猛地醒了過來,視線漸漸恢覆清明。

“老公，我想喝牛奶。”喬雪桐又低低重覆了一遍。

“我下去幫你熱。”莫淮北順手幫她掖好被子,這才翻身下床，打開門走了出去。

喬雪桐窩在溫暖的被子裏,懶懶地不想動，長而翹的睫毛閃了閃，眸子又重新合上，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

男人捧著溫好的牛奶回來的時候，床上的人已經發出平緩的呼吸聲，他站在床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叫醒她。

按照以往的經驗，要求沒滿足，兩個寶寶照例是要鬧的，輕則鬧上半夜，重則徹夜無眠，這段時間莫淮北的休息時間少得可憐，人也清瘦了幾分，再多的苦，都被初為人父的喜悅掩蓋，他甘之如飴。

喬雪桐幽幽醒來，半瞇著眼睛喝完了牛奶，掩口打了個呵欠，坐在床邊的男人體貼地遞過一杯溫水讓她漱口。

“現在多少點了？”

莫淮北拿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三點半。”

喬雪桐已經困得睜不開眼，連應都懶得應，莫淮北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側躺下來，她輕皺了皺眉。平躺那是不可能的，壓縮寶寶們的空間，他們會蹬起小手小腳會輪番抗議，但一整夜保持同一個睡姿，又實在太痛苦。

可再痛苦也沒有辦法啊，在背後那只溫暖而幹燥的大手撫摸下，喬雪桐又沈入夢鄉。

莫淮北盯著她的睡顏看了好一會兒，俊朗的眉目緩緩展開，唇邊也泛起笑意，懷孕以來，她一直都說自己變醜了，可哪裏醜呢？他偏偏覺得這樣的她美得不可思議，當一個女人集中了女孩的純真和母性的光輝於一身時，有哪一個男人能抵抗得了？

之前，他怎麽舍得讓仇恨蹉跎了那麽多珍貴的時光？真相大白於天下時他沒有松一口氣，反而隱隱擔心起來，可那一天，她握著他的手，神色專註而認真，“我願意放下，你也全部放下，好不好？”

從那刻起，莫淮北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人生註入了新的內容，似乎，生命被塗抹了另一種色彩，溫暖代替了寒冷，幸福代替了仇恨……

臂彎裏的這個人，是他幸福的源泉。

莫淮北微微斂了斂神，胸口溢滿暖意，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喬雪桐從一個短暫的夢中醒過來，身下傳來的疼痛一下比一下更清晰更劇烈，她深深吸了幾口氣，感受著宮縮的頻率，隱隱知道了什麽，可預產期不是……

“啊！”她終於忍不住發出聲音，緊緊地抓住旁邊的人的手，“老公，我……好像……要生了！”

莫淮北從床上彈起來，摟著她突然不知所措，明明腦中充斥著去醫院的念頭，動作卻跟不上思維，只能朝外面大嚷，“來人！少夫人要生了！”

平時那麽果決的一個人，難得一見這麽驚慌失措的時刻。

一層樓的燈齊刷刷地亮了起來，淩亂的腳步聲，為這個靜謐的黎明，添了一絲生動的色澤。

生孩子在中國實在算不上多稀奇的事兒，天還沒亮，產房裏已經熱鬧非凡。

“啊，天殺的！你就只顧自己痛快，現在讓老娘來受這份罪！”

“……嗚嗚，我不生了，不生了……”

一道門隔開了兩個世界，門外是焦急等待的家屬，門裏是像戰場又像菜市場一樣緊張又喧鬧的“生產場”，疼極了的孕婦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破口大罵，仿佛這樣能緩解痛楚。

護士一臉平靜地站在一邊，連聲音都沒什麽起伏，“有這種力氣，還不如留著生孩子。”

“我不……啊……”

接下來是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莫淮北這一生去過許多地方，可進產房還是平生第一次，他竟然緊張得在冬日裏額頭冒汗。

喬雪桐忍著痛，看見他這副模樣，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點想笑，可哪裏笑得出來，她“啊”了一聲，緊緊咬起了下唇！

連自己都自顧不暇了，哪裏還管得上他？

男人的聲音帶著極大的慌亂，“醫生！快看她怎麽了？”

經驗豐富的婦產科醫生見怪不怪地看了他一眼，護士已經在一邊引導著喬雪桐，“吸氣，呼氣……對，就是這樣，再來一遍……”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那幾乎是莫淮北一生中最艱難的時光，喬雪桐蒼白的臉，被密布的汗水沾濕的黑發，咬出血的唇，每一樣都像刀一樣割著他的心。

一陣陣的劇痛鋪天蓋地地襲來，喬雪桐只覺得神經一緊繃，所有的知覺都被痛攫獲了，她把腳趾蜷縮向腳心的方向，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一個點上……

“是個千金呢！”

莫淮北只聽見一聲清脆的啼哭，像穿透濃濃的晨霜，從很遠又很近的地方傳來般，那一刻他腦中一片空白，內心卻被欣喜若狂的情緒填滿，滿得發漲，可雙腳不知怎麽的一軟，“咚”一聲，整個人往地上摔下去。

護士驚呼了一聲，醫生淡淡看了一眼地上暈厥的男人，很快移開目光，“別分心，裏面還有一個！”

喬雪桐疼得死去活來，根本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汗水濕透了身上的衣衫，她只有在痛得無法承受的時候才會叫出來。

終於，在半個小時後，莫家的第二個小千金來到了世上。

喬雪桐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頭一偏，因體力不支昏了過去。

護士一人抱了一個孩子去向外面等待的家屬報喜，莫老爺子目光慈愛而激動地看向那兩張一模一樣的臉蛋，小小的，紅紅的，眼睛還沒有睜開，“這是我的曾孫女啊！”

他轉向一邊的老管家，喜不自禁地又重覆了一次，“我的兩個曾孫女啊！”

老管家紅了眼眶，“恭喜老爺，您盼了這麽多年的心願，今天終於如願以償了！”

幾個傭人在一邊抿著嘴笑，看來以後莫家一定會熱鬧的了！

仿佛睡了很久很久，可實際上只有幾個小時而已，喬雪桐慢慢睜開眼睛，近在耳邊傳來一道清冽男聲，“你醒了！”

她四處搜尋，“寶寶呢？兩個都是女兒嗎？像你還是像我？”

喬雪桐只聽見護士說生了一個千金，最後一刻她昏迷了過去，所以也不知道後面出生的寶寶是男是女。

莫淮北被問得楞了一下，事實上他剛清醒就過來守著她了，他面露窘色，垂頭暗自沈思了一下，一點印象都沒有。

當時聽她喊得那麽撕心裂肺，他一直捏著一顆心，才聽到孩子的哭聲，就……

站在旁邊的傭人不好意思當著喬雪桐的面透露男主人在產房裏暈過去的消息，只得委婉地插`入話來，“兩位小千金在隔壁呢，老爺和管家在照看……”

話聲未落，門開了，管家滿臉喜色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兩個護士，喬雪桐的目光全然被她們手中粉色的兩團吸引了過去，微微上翹的睫毛顫了顫，難掩內心的激動。

“老爺忙著打電話跟各位親戚報喜去了，”老管家憐愛地看向喬雪桐，比了個大拇指，“你真棒！”

喬雪桐露出清淺的笑容，伸手從護士手裏把孩子接了過去，疼惜的目光一點點地落在那張小臉蛋上……之前的疑問有了最好的解答，像她，也像他，是他們的結合體。

真好，他們今生，已密不可分。

莫淮北還楞楞地站著，管家在他眼前揮了揮手，待他回過神，也往他懷裏塞了一個，“來，讓爸爸抱抱。”

抱在手裏的這一團是那麽那麽軟，這是他的女兒啊，怎麽會這麽小呢？眉毛淺淺細細的，像柳葉，小小的兩片嘴唇泛著健康的粉色，像極了她的，莫淮北的心也軟成了一灘春水，大概是動作過於生澀，寶寶突然“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這一哭，喬雪桐懷裏抱著的那一個也應聲哭了出來，兩姐妹極其有默契，哭得一聲高過一聲，可嚇壞了這對年輕的爸爸媽媽。

老管家笑瞇瞇地說，“胎巴巴去幹凈了，寶寶應該是餓了。”她輕輕摸著小寶寶的背，“乖，別哭哦，讓媽媽給你餵奶喝。”

“我們都出去吧。”老管家體貼地關上了門，把幸福的空間留給這一家四口。

兩個寶寶各放一邊，擡頭見那道修長的清影還在，喬雪桐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你……你怎麽不出去啊？”

雖然說兩人已經很親密，但當著他的面餵奶，還是有點兒……害羞，哪怕做了母親，喬雪桐的臉皮還是一如往日的薄。

某人一分一秒都舍不得移開目光，甚至還傾身下來，喬雪桐垂下了頭。

寶寶們一人一邊歡快地汲取甜蜜的口糧，在男人灼灼的視線裏，喬雪桐只覺得臉頰如火中燒，只能故作平靜地偏頭過去看寶寶喝奶，小嘴巴嘟嘟的，喝得可起勁了。

下巴被人輕輕一擡，柔軟的東西壓了上來，喬雪桐聽到男人略低似乎帶著哽咽的聲音，“老婆，謝謝你。”

“寶寶你們好，我是媽媽。”喬雪桐默默在心裏說，“這個一臉傻樣的人，是你們的爸爸哦！”

寶寶，歡迎你們來到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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